浦东六号桥旁边有个陆家宅，陆家宅里有个新媳妇叫贾玉珍，贾玉珍今日里里外外特别忙碌，因为明天是娘的“祭日”，现在她正盼丈夫陆阿福买菜回来……
正在这时，只见阿福大步流星地走来，手里拎着一条白鱼，一进门便说：“玉珍，你讲你娘喜欢吃鱼，今天我买着一条便宜货呢！”
玉珍接过一看，气愤地说：“你好呀，我纪念我娘，你用死白鱼来祭！”
“这个…”
阿福支吾着：“玉珍，刚才卖鱼人说，这鱼是新鲜的！”
“唉，你真是黄鱼脑子不转弯，哪个傻瓜会说自己的鱼是药死的，我们吃了不中毒！”
“中毒？”
阿福一惊：他想起前几天，厂里王小毛也买了一条死白鱼，结果吃后中毒，差点送掉性命呢。
阿福想到这里，捶着脑袋说：“唉，我真糊涂，今天差点贪小失大，你讲得有道理，这鱼扔掉算了！”
说完阿福拎了白鱼朝外就走，谁知被贾玉珍一把拉住责怪道：“唉，你呀，这死白鱼是花钱买来的，如果不是药死的岂不白白浪费？”
阿福为难地说：“你，你叫我怎么办呢？”
贾玉珍点着阿福的前额说：“真笨，我们不会来个试验嘛！”
“试验？”
阿福一听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：“怎么试？
“蛮简单嘛，就是把这条白鱼让你娘先吃，如果你娘吃了没毛病，我们再吃不迟，这就叫失败是成功之母嘛！”
“啊？”
阿福不禁吁了一口气，心一下收紧了：“玉珍，你，你良心…”
“我良心怎么啦？她又不是你亲娘！”
“玉珍，她虽然不是我亲娘，但我是她含辛茹苦拖大的呀！”
贾玉珍眼晴一瞪说：“好了好了，如果你娘不试验那你就拿我来试吧！”
“这个…”
阿福知道自己妻子的脾气，如果不听从她，就会打骂撒泼，闹得鸡犬不宁，唉，怎么办呢？
阿福眼一转不禁计上心头：“好吧，我就拿娘作试验。”
说完阿福拎了白鱼就走。
“慢！”
玉珍又把阿福拦住：“试验嘛，怎么能把一条白鱼都送给这死老太婆吃呢！”
她说着就用刀切掉鱼尾巴给阿福，阿福接过尾巴朝外就走，这时贾玉珍想：阿福是个孝子，他这样爽快是否其中有诈，我不妨“跟踪追击”
再说阿福拎了鱼尾巴走过屋后猪棚时，就把它丢入猪槽，随即骑上自行车飞快地到厂里加班去了。
这一切贾玉珍看得一清二楚，心想：好呀，向我学习了，上次你烧了一碗肉馄饨，叫我端给你娘吃，我走过这猪棚时也偷偷地倒给猪吃了。谁知你今天也来这一套，嘿，你有“政策”，我有“对策”…
贾玉珍想到这里，一咬牙，从猪棚里拎起鱼尾巴，拿到家里洗洗就烧。
由于她的精心制作，这鱼倒也显得频有“色彩”，最后玉珍决定端到柴房间，见婆婆躺在床上，就嗲声嗲气地叫一声：“妈，明天是我娘的纪念日，阿福买了一条白鱼，我现在先烧给你尝尝味。”
“这个…”
老人叫孟三妹，慈眉善目，她见媳妇这样关心自己，不禁热泪盈眶，心想：媳妇自进门以来，从不叫我一声妈，把我从瓦房赶到柴房，幸亏儿子背后照顾我，否则早已不在人世，想不到她要祭娘时也想到了我，真是难得。
她接过碗，连声说：“谢谢…”
“妈，这是我媳妇应该做的事，你今晚一定要把它吃完啊！”
老人点了点头，贾玉珍就转身走了。
晚上，贾玉珍不放心，借着清冷的月光，偷偷来到柴房窥望，见老人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，贾玉珍嘴角边不禁漾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…
第二天，，东方刚泛起鱼肚白，贾玉珍就想看看“试验”效果。她蹑手蹑脚地来到柴房，见门紧闭着，她就从门缝里往里看，里面静悄悄的，蚊帐还支着。
玉珍一惊：平时老人一直起得很早，今天怎么还睡着，难道…
她急促敲门，里面还是没声音，贾玉珍一边暗暗为自己庆幸，一边大声嚷着：“妈！妈！”仍旧没有动静。
贾玉珍用手使劲一推，“吱呀”一当门开了，她屏住呼吸，撩起帐子一看，床上空无一人，咦，她到什么地方去了？一问隔壁才知道，老人一早起身，拎了一只菜篮子到镇上去了…
贾玉珍心头一块石头终于落地，赶紧回家，烧鱼祭娘。祭娘完毕，她感到肚里在唱“空城计”，就把鱼狼吞虎咽地吃了。
吃到一半，怪了，肚里还在咕噜咕噜叫，而且叫得比刚才还要厉害呢！接着一阵疼痛，玉珍恶心难熬，吃的喝的一齐从嘴里喷了出来，随即又要大便。当她刚一蹲到马桶上，顿觉眼前一黑，金星直冒，虚汗淋漓。贾玉珍感到不好，她连忙呼救……
医院床上，旁边站着两个医生，玉珍忙问：“大夫，这怪病是啥原因引起的？”
医生说：“是食物中毒！”
玉珍一惊：“中毒？”
“对，你中午吃过什么菜？”
“鱼。”
“你病的原因就在这鱼上！”
贾玉珍矢口否认：“不不不，这鱼虽然是死的，但是无毒的！”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“我，我试验过的！”
“噢？”
医生一惊：“你怎么试验的？”
“这个…”
玉珍自知失口，忙掩饰道：“我婆婆也吃过这鱼，她为啥没中毒？”
“这个…”
医生一愣：“你们是不是同时吃的？”
“不…”
为了治好病，贾玉珍只得把先后经过抖落出来，医生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：“唉，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，你知道吗，你婆婆吃的是尾巴，不容易变质，而你吃的是鱼头和鱼肚，这部位最容易变质，加上你婆婆是昨夜吃的，你是今天吃的，时间又长，而且你吃时肚子正空，所以是毒上加毒！”
“啊！”
贾玉珍吓得顿时失态：“大夫，你们一定要救救我…”
医生一语双关地说：“贾玉珍，食物中毒还好治，关键是你脑子不能中毒呀！”
说完医生挂了“盐水”瓶就走了，这时贾玉珍心里还担心着：万一被婆婆知道了怎么办？
正在这时，婆婆孟三妹手拎菜篮走了进来，平时一直沉默寡言的老人，今天却一反常态，见了贾玉珍就难过地说：“玉珍，你真是我的好媳妇。”
“妈…”
贾玉珍像在云里雾里：“你，你怎么啦？”
“唉，你把好的鱼给我吃，自己却吃变质的鱼，你真是…”
老人激动得讲不出话了，她从篮里拿出一碗鱼说：“玉珍，这鱼是我早上买的，”
接着她指着一条胖鼓鼓的鲫鱼肚说：“这是我的一份心意…”
顿了一顿，她又从篮里拿出一碗雪白喷香的饭朝台上一放就走了。
此时玉珍心里像小河里的波浪，晃了晃又平静下来：唉，想不到这老太婆会如此待我！她再看看饭菜，热气腾腾，香味扑鼻，贾玉珍不由得食欲大增，她拿起筷子就朝鱼肚上戳，因为贾玉珍最喜欢吃“鱼仔”了。她拔开鱼肚，夹住一块黄澄澄硬棉棉的“鱼仔”往嘴里塞，“嘎嘣！”一声脆响，贾玉珍牙齿震得差点掉。
她心里这个气呀，想不到老太婆会放进石块来收拾我，她朝痰盂里狠狠地一吐，“砰！”地又是一声脆响。
贾玉珍一看，啊！只见里面是一只金光澄亮的戒指。她顾不得脏，从痰孟里捡起，用手帕揩干净，横看竖看，越看越欢喜，哈，想不到今天因祸得福，老大婆会送来这“宝货”呀！贾玉珍再一想，哎，想不到老太婆还有油水呢！她像猫儿闻到了腥味，垂诞不止，脑子里像风车一样骨碌碌地转着…
贾玉珍出院后，就直朝婆婆孟三妹的柴房跑，一进门，嘴巴里就吐出了一连串滚烫的话，左一声妈好，右一声妈亲，随后便帮老人里里外外角角落落大扫除，虽然老人一再谢绝，但贾玉珍偏软磨硬缠，表示不做好事心不安。只见她翻箱倒柜，这里翻翻，那里捏捏，看见衣服更是认真，除了摸、翻、捏以外，她还要抖抖呢，听听里面有无声响。
突然，贾玉珍发现箱子角落里有一包用丝绸巾裹着的东西。她两眼陡然一亮，连忙伸手解开，只见里面还用大红纸包着呢，贾玉珍撕开一看，啊，原来是一件小孩穿的破棉袄！她气得朝地上扔去，还狠狠地整上一只脚！
谁知孟三妹看了大吃一惊，她猛扑过去推开贾玉珍，双手捧起破棉袄，心如刀绞地说：“你不能这样，它是我的宝贝呀！”
“宝贝？”
贾玉珍霎时神经崩紧，一把夺过破棉袄，隐约听到口袋里有声响，她眼睛瞪得像铜铃，正要伸手摸时，孟三妹已把她拦住，恳求地说：“媳妇，里面的东西你不能动！”
“是什么？”
“一，一根项链…”
“项链？！”
贾玉珍顿觉精神百倍：“妈，你给我吧。”
“不。”
老人夺过棉袄，解释道：“玉珍，我已帮你们盖了新房，又给了你戒指，这一份不给你了。”
贾玉珍笑脸一下变成怒脸，她眼睛一瞪说：“不给我给谁？”
老人哽咽着说：，“玉珍，这项链我也是用丈夫落实政策的钱买的，我要给自己的女儿留一份，也对得起她死去的爹呀…”
“女儿？”
贾玉珍猛地一蹦三尺高：“你真不死心，你女儿早已死啦！”
“不，县民政局同志已答应帮我寻找，只要我还有一口气，我就要等我女儿回来！”
“等她？我看是等死！”
“对。”
老人忍耐着：“只有等我死了这东西才是你们的！”
“办不到！”
贾玉珍原形毕露，抢过破棉袄，指着老人的鼻尖厉声吼道：“我看你是鱼死眼不闭，自己媳妇不给要给死了的小妖精！”
“小妖精？”
老人听了如滚油浇心：“你打我骂我都可以，今天你侮辱我女儿我跟你拼了！”
说完老人扑向贾玉珍，员玉珍也不甘示弱，一拳朝老人胸前打去，孟三妹一个踉跄，正要仰面跌倒，己被后面一个人牢牢抱住，老人转身一看是儿子阿福，她顿时泪如雨下。
贾玉珍见文夫扶住他娘，不禁火冒三丈，指着阿福怒斥道：“好呀，你阿福还要帮这个老不死的！你知道吗，她要把这项链给她女儿呢！”
阿福听了一惊：“妈，你怎么能给你女儿呢，我看呀，你应该当她死了！”
“啊！你阿福……”
老人听了气得浑身哆嗦，转身朝屋里就走，贾玉珍听了火气消了大半，把项链交给阿福说：“阿福，你变了…”
阿福说：“不，是你变了！”
“我变了？”
“对，变得见利忘义，连自己的亲娘都不顾了！”
“亲娘？”
贾玉珍一愣：“我，我亲娘死了…”
“不，她还活着！”
贾玉珍一下热血沸腾，拉住阿福的手问：“我亲娘在哪里？”
“远在天边，近在眼前，就是被你当作试验品，今天又被你拳打脚踢的婆婆！”
“她……”
贾玉珍惊悸万分：“阿福，你怎么会知道的？”
“县民政局老丁同志告诉我的，而且刚才已同你的养父核实过，都表示确凿无误！”
“这个…”
贾玉珍像遭到雷击一祥，浑身肌肉紧编：“不不不，她，她不是我亲娘。”
“对。”
阿福捧起地上的破棉袄，感慨地说：“你是没把她当亲娘，据县民政局同志告诉我，这件棉获是你小时侯穿的，也是我母亲的唯一纪念品，所以她每逢过年过节总是把它贴在胸口睡，而且悄悄流泪…想不到她亲生的女儿竟然把她当作试验品啊！”
阿福气愤地把棉袄撕得粉碎。这时贾玉珍再也控制不住感情，默默地朝柴房走去…
来到柴房，只见老人手捧女儿的小照片，抽泣着说：“我，我的心肝呀，当时你爹死时怕连累你，只得偷偷地把你抛在路旁…你知道吗，为了寻你，我跑了多少地方啊。女儿呀，你到底在哪里呀，我，等不到你了…”
说完老人拿起一瓶剧毒农药就要喝，贾玉珍猛扑过去，抢过药瓶，跪在地上，声泪俱下：“娘，我就是你的不孝女儿”
老人愣住了：“你…”
这时阿福走了进来，拉住老人的手说：“妈，她是你日思夜想的亲生女儿！这是县民政局老丁说的。”
“这个…”
老人疑惑地看看阿福，扑过去拨开贾玉珍的头发，啊！头顶上有一块天生的“小疤”老人疑团尽解，顿觉万箭穿心，
“啪！”狠狠地打了贾玉珍一记耳光：“谁是你的亲娘！”
随后转身对阿福说，“阿福，我的女儿已死了，这项链我决定上交给敬老院，你看如何？”
“好！”
阿福把项链递给孟三妹，随后斩钉截铁地说：“妈，我支持你！”
“啊！”
这时贾玉珍站在墙角里一动不动，脸上的两块肉不停地抽搐着，额上渗出了冷汗…
